丰子虚

庆燕——臆

改了时间线,改了点儿剧情

人物死亡预警

OOC预警

反正一切都是我脑洞,都是我乱写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

京都的第二场秋雨还没下透,宫墙里那些上了年头的木造物吸足了水气,便通通显出股阴郁潮湿的寒凉气来。庆帝的后宫本就不兴盛,这几年更是冷清地厉害,空出来的那些宫院无人入住日久,阴郁之气和着绵雨不绝,愈发地死气沉沉。

宜贵嫔做事一向妥帖,早早就吩咐安排好了过秋的物事,看情形便知会下去让按着位份职级如数分发,一时间宫里倒也有了几分热闹。

庆帝那边是重中之重,自然是要亲自去一趟的。她想着这个点皇帝应该是在御书房,就唤人把装新衣的箱子开了,取了两件自己缝制的留下,旁的全数送去了寝宫。又让小厨房做了些点心装在盒里,才带了贴身女官往御书房去。

 

而今庆国的朝堂,早没了那些曾经陪着庆帝南征北战的老友,也没了那些经营朝堂多年又审时度势的大员,新补上的虽没什么大错却总是差了火候,事事都得庆帝把控着,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到深夜本就是常事。加上又开启了与北齐的战事,奏折和战报雪片一样堆在案上,他一日里几乎有七八个时辰的时间是在御书房里待着的。正倚在卧榻上批着奏折听雨声呢,就看见洪竹过来说宜贵嫔求见,寻思了下挥手让人进来。

总归是东宫的生母。

宜贵嫔只看洪竹的神色就有了计较,让贴身的女官候在外面,说了声“有劳”把两件衣物交给洪竹,自己拎了食盒进了御书房。

这几日里,小太监们得了皇帝陛下的旨意,轮着班地拉那铸造炉的风箱,汗涔涔地鼓着炉火将整个书房硬是烘烧得如夏日般。皇帝陛下老神在在地倚在他那榻上,盖着个小薄毯子专注批阅奏章,倒是没半分觉得热的样子。

宜贵嫔却是觉得的。

甫一进门那扑面而来的火气就让她略略停了下脚步,极轻微地瞥了眼那铸造炉,不过瞬间又回复了一脸的淡然,“陛下。”

庆帝这才放下了奏折坐起身来,“过来坐。”

她便起了身坐到庆帝身边,把手上食盒放了下来,“这几天凉的厉害,听说陛下已经专心国事多日了,就送两件厚点的衣服来。”

……

左右不过是些老生常谈。

 

洪竹躬着腰在御书房门口恭送宜贵嫔,心思却忍不住地活泛。

那天雨倒下来的时候,刚好顺着没关上的窗飘进来落在了庆帝的脸上。正在专心批奏折的皇帝陛下便突然想起库房里那早已落满了灰的铸造炉,居然还把存放位置和外观样式记得分毫不差。他当时便起了疑心,只是搜便了脑海也没什么印象,只能按下不提。今日看宜贵嫔的反应那铸造炉应该是那某年某月之前的物事了,只是不知和小范大人是否有什么关联。

他是范闲安插在这宫里最深的一颗钉子,肩上的担子不小,自然时时刻刻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够觅着庆帝心上那一点儿的空隙也是好的。只是而今这宫里的人早就换过几荏,不提御书房里那些值守的宫人,就连他这个庆帝的随身太监也不过是知道些搁不上台面的零星琐事。想来还知道点儿当年事的也不过是如宜贵嫔这般身份的寥寥几人,想要知道这铸造炉背后的故事只怕不是什么易事。更怕的是这故事虽重,却与小范大人所求无关,平白暴露了自己。

就算心里头思绪万千,待宜贵嫔的身影不见了洪竹便立刻直了腰转身回了御书房,脚下的步子是绝没有丝毫拖沓的。

他推了门进去,却不想见着方才还在榻上的皇帝陛下站在了铸造炉前,正抡着个锤子在敲敲打打,看那手法虽然生疏却颇为专业,大抵上是不用担心陛下的贵体安康的。

来不及细想这锤子和矿石是哪凭空变出来的,洪竹几乎是立刻就“哎哟”了一声,疾走了两步想往庆帝身边去,又惊觉自己在君上面前失了态小意地放轻了步子,到了铸造炉边让个小太监让了位置,自己拉起了风箱。

庆帝的兴致来地突然,愣是抡了大半个时辰的锤子才停下来,还不停地示意火再旺一些。等他终于放下锤子,洪竹只觉得自己那双胳膊已经废了,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打着抖地站不稳。

眼看着庆帝慢悠悠地往御书房门口方向踱,他刚想如往常般跟上去候着,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失了态,多亏身边的小太监机警不着痕迹地顶了他一下,才没跪在地上。

“回去休息吧,”庆帝转回身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身子骨还不错。”

 

再长的雨也有下完的时候,庆帝突如其来的兴致却似乎无止无境。他仿佛从那铸造炉飞溅而出的火星里感受到了什么天道,即便是在范家小姐若若被庆帝接进了宫里,日日在御书房里伴君后,皇帝陛下依然乐此不疲地每日都要敲敲打打上大半个时辰。

洪竹拉那风箱早已拉地熟练,只是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日益加深。他虽对铸造之事所知不多,却也听说过普通的铁匠铺打造把稍好点的精钢长剑出来也就是一两天的事。眼看着皇帝陛下只是对着那块并不大的铁坯反复敲打精炼,心里不知怎么愈发地不安起来。

富有天下的一国之君,站在武力顶峰的大宗师,要什么没有?非要得他亲自打造东西,难道是只能由他亲手使用,又是做什么用?

好在这答案并没有等多久。

在第一场冬雪落下之前,洪竹亲眼看着那铁坯终于显出点粗略的样子来,右眼皮顿时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是箭头。

庆帝是不使箭的,这又是为谁打造?

燕小乙——这个名字几乎是瞬间就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在这宫里长大,虽然当年还只是个粗使小太监,并没有获得哪位贵人的青睐更不用提能接近帝王,可那位将军却是见过几次的。英俊威武的大内统领,这世上唯一的九品箭手,极得庆帝和长公主的器重,私下里却是个和善之人,对他们这些小宫人没有任何看轻之意,是不少小宫女憧憬的对象。只是最后到底是背叛了庆帝,被小范大人诛杀于大东山上,连尸骨都不知下落。

燕小乙之后,这世间再无九品箭手,庆帝开炉铸箭,又是为了什么?

 

从连绵秋雨到纷飞白雪,那箭头最终还是没有铸出来。

大功将要告成那日,北齐的刺客不知从绵延宫墙的哪个裂缝处钻了进来,却是躲过了一众守卫,待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离御书房不远了。

就算明知道庆帝是大宗师,宫典还是带着一众守卫赶来跪地恭请皇帝陛下暂离危险之地,庆帝难得地发了怒,直接扔了手中的铁锤,破窗而出当场击毙了刺客。

宫典看着帝王扔出了锤子,而后整个人静止般立在那,侧过头听那经过空阔而漫长距离后传来的破风声、钝器击在人体上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人体倒下声和蜂拥而来的脚步声。

一切归于寂静的时候,帝王一直紧绷着的脸突然放松下来,愤怒的表情归于淡漠,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拒绝了宫人的搀扶往门外走,再没看一眼炉里那功亏一篑的未成品,“哪来的放回哪去吧。”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得侍奉多年的皇帝突然间似乎剥离了一切人类情感、如庆庙壁画上的神使般无心无情。

 

皇帝这一咳就是小半月,太医院会诊了几次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滋补汤药一碗碗下去还是没起色,宜贵嫔看着那群只会“臣有罪“的老头儿简直连骂的力气都没有,想着要不要让范若若来为庆帝诊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范若若被接进宫后,宫里的贵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爱找她,宜贵嫔也看过一次,自觉比那些御医好用的多。只是她和范家间毕竟有那么层关系在,范闲又是逆臣,这深宫之中容不得行差踏错,一步差池便是万丈深渊,她身上背负着整个家族,却是要处处谨慎的。

庆帝就着宜贵嫔的手喝完了那碗汤药,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想什么?”

虽是轻声细语,却把宜贵嫔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定了定心神,才小意地看着庆帝笑道,“臣妾想着要不要让若若那丫头试试?”

庆帝微微地笑起来,“听说若若丫头的医术是学自范闲?那自然是好的,试试也无妨。”

他说到“范闲”的时候,语气轻柔还带着点儿暖意,就像在说一个离家许久、颇为想念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叛国逆臣,连带着范若若都得了宠爱似的。

宜贵嫔心下一片凄凉,面上的笑容却更盛了,“那臣妾这就让人宣若若来。”

 

范若若的手指甫一触到庆帝的脉象,便受惊似地睁大了眼看着庆帝,“陛下?”

宜贵嫔等人听她语气便觉得不妙,只是庆帝不说话却也不便先开口,只能面上显出焦急之色。

庆帝却慢条斯理地把手腕抽了回来,盖好衣袖才“嗯”了一声看她,“说。”

范若若看他神色似乎心中早就有数,不知怎么地火气就腾了上来。她自幼受范闲的思想影响极深,再加上庆帝对范家、对范闲所做所为,对庆帝本就不如当朝人那般唯唯诺诺,此时火气上来,虽然还是受于帝王之威不敢过于放肆,话语中却已经带上了点火药味,“陛下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召若若前来献丑呢?”

室内一片寂静,宜贵嫔摇了摇身子,只觉得一阵晕眩,刚想硬着头皮开口,却听见庆帝笑了一声,“你说。”

似有实质的威压转瞬即逝,范若若抚了抚急剧跳动的心脏再开口已是平静无比,“陛下是大宗师,体内真气自然充盈,流转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寻常病痛根本难侵圣体。只是血肉之躯终有极限,还望陛下以国事为重,保重龙体。”

这话说地已经很直接了,宜贵嫔和室内的一众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还望陛下以国事为重,保重龙体。”

“起来罢。”庆帝哧笑一声拂了拂袖子,“朕养了这许多太医,却没一个象你这般敢说的。既然这样,就要麻烦若若给朕好好调理了。”

 

 

再深的墙也挡不住风,再严的规矩也封不了嘴。更何况弄出这么大动静,兜兜转转自然是会飘出这宫墙去的。

地龙烧得满室暖意,两鬓已见白雪的帝王喝完范若若开的汤药,挥手遣退了伺候的宫人,只着了中衣支着手倚坐在寝宫的床上,两根手指里头捏着张薄薄的纸,“关心朕的人可真不少。”

一室寂然。

他也没想着要人回答,只是扬了扬手,薄薄的纸像长了翅膀的鸟儿划出条弧线飞到窗边,然后被一双手接住。

白净修长、指节分明的一双手,很稳很大。

突然出现的男人立在窗边就自然地好似他一直安静站在那,一身深蓝色的常服,暗金色的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

他看也没看那张纸上的字便将其对折后放进怀里,垂着手站在窗边一副等候命令的样子。

庆帝看着他映照在墙上的影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床榻示意对方过来。

男人沉默着走上前,在床榻前跪了下来,在庆帝示意下弯下腰把脑袋枕在了至尊的腿上,任由对方伸手解开了自己发髻,一头长发散了下来。

“江南那边递上来的折子不少,朕全压下了。你做的很好,朕要赏你。”庆帝伸手插进男人散了髻的发间,指腹在温热的头皮上打着转,“你重晋八品上有三年了吧?还是没有突破?”

男人的身体抖了一下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起身,不过瞬间却又以无上定力硬生生地克制住了,反倒是将脑袋往庆帝身上又蹭了蹭。

庆帝似乎对男人的反应一无所觉,温声细语地抚着对方,以五指将一头长发慢慢梳开,“入秋的时候,朕记起你说过,少时山中捕猎恰逢雨季,那只狐狸虽中了你一箭却借着大雨掩了气息逃脱。朕便想着为你铸一枚带血槽的箭头,以后你再想猎什么,便不用担心它跑了。”

男人的呼吸渐渐粗重,原本松松置于身侧的拳头收紧被拽出白色,庆帝把梳理好的长发拨到一旁,那截绷得紧紧的脖颈便连着脊背全都露了出来,已经隐约可见汗迹。

“朕想着你看见定然是要欢喜的,可惜功亏一篑了。”他的双手沿着脊柱下划,一寸一寸地在突起的关节上按压,“废品便没了价值,等日后有了合适的,朕再赏你。”

手掌划至尾椎,庆帝重重按了下去,暴虐的真气沿着大穴涌入男人体内,掌下的身体如离水的鱼般剧烈跳动,却逃不出渔人的掌心,“范若若说血肉之躯有穷尽,朕又何尝不知。所谓王道却并非天之道,所以朕一定要逼范闲现身,这天下,终究是姓李的!”他卸了手上的力道,男人的身体便自膝上滑下,如无骨之鱼般瘫软在地,只有略微起伏的胸膛还能证明活着。

 

黑子落下形成合围之势,范若若执着白子看了半天棋盘也没觅得一线生机,只得把棋子放回盒中,“陛下赢了。”

庆帝笑着摆了摆手,自有旁的小太监将棋盘连着棋子收了去,“你心有所思。”

范若若微微笑起来,“春天到了。”

庆帝“哈哈”大笑起来,拂了拂衣袖示意她可以退下了,“去罢去罢。春暖花开,拘着你这么个小姑娘陪我老头子下棋,倒是我的不是了。”

范若若提着裙摆站起来,行了礼后退了出去。她一路往前,用随身带着的小瓶子装了嫩芽上的露水,把摘下的花装进香囊里,穿过御花园时正正好遇上几个在踢毽子的宫女,又嘻笑着加入了她们。把鞋底都染上了花汁儿水,才带着一身的薄汗和微微的花香回了自己院子,让侍候的宫女给自己准备大桶水沐浴。

范若若深吸了口气,把自己整个人都浸在了热水里,天地万物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声响,只有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在显示着惊慌。

她确实心有所想,却不是同庆帝所说的理由。她知道他知道,他亦知道她知道,只是没有说破。

初次为庆帝把脉时,她所说的话句句真心--皇帝体内确实真气充盈。只是这真气却是过于强横无匹。所谓“水盈则溢”,大宗师的身躯固然千锤百炼,却终究不是为了真气而配置的容器,再强行将真气固于体内,最终只会一泄千里。

她当时就断定,庆帝如果不尽早散功,真气反噬只在不远。只是到了这一步,庆帝当然不可能自行散功,只能是以无上功力护持身躯。她当时开的汤药,所述目的也不过是强身健体,尽力延迟这一日的到来。

可后来她又为庆帝把过几次脉,皇帝陛下体内的真气愈发浑厚却好似经过调教般运转自然,收放自如。

这是不可能的。

庆帝的经脉早已尽碎,他的身躯便是他的经脉,他的王道便是他的真气,可这些真气早已如脱缰野马奔腾不息,并不能靠自身力量来进行约束。除非……有另一个人,一个经脉强横到不但可以承受庆帝真气,并且还能任由庆帝操纵真气在自己经脉内运转的人。

一想到庆帝那股几乎可以称得上暴戾的真气,范若若即便身在热水之中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不可能的。

这么短的时日,即便庆帝天份过人能做到如此精准地把握好这个平衡,能充当那个容器承受他真气入体的人却并不那么好寻。

除非他早已有了引导疏散真气的法子,也早已有了那个可以疏导真气的人。

可庆帝体内的某些陈年旧疴是那么的明显、那些时至今日仍在肆虐、破坏着他生机、加速着他衰老的真气又实实在在,实在是两相矛盾。

庆帝故意让她知道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彩虹贯穿了庆帝的身体,他在一片火焰中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一点点地消失。

从骄傲地挺直身体到化为灰烬不过刹那之间,庆帝却感觉好似过了万年。

他看见自己这一生走马灯似地在眼前重演,和方才的回忆不同,是全然地、完整地重演,有许多他早已忘记或是刻意扭曲了的记忆在眼前重现,又化为云烟。

他看见李承乾说“父皇还是对活着的人好些罢”,看见李承泽那双永远累极了的眼,看见燕小乙胸口那血肉模糊的伤,看见自己写下“不计一切代价弄明白范闲手上武器威力”,看见血流漂杵的京都,看见叶轻眉带着五竹在风雪中走来,看见还不是陈萍萍的陈五常喊他“世子殿下”,看见范建同他在在王府后花园里打闹……

到最后所有过往皆化为云烟,庆帝看见远处宫殿的屋顶上,穿着蓝衣的男子背着黑金长弓遥望着自己,没有覆着面具的脸是自己并不熟悉的样子。似是感受到了庆帝的目光,男子躬腰行礼,右手张开,暗金色的面具如风中飞燕打着旋儿被吹向远方……

原来如此、不过如此、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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